楚元宵始终未曾触碰那些还在不断交替落在棋盘上的黑白棋子,即便是对方说过了终局之前不能赢,就一定会感受到什么叫“烂柯”,但他还是没有直接下手。

    因为少年人试探良久,始终不知道自己该从那里下手,也不知道自己该接手哪一枚棋子,他甚至连怎么样才算赢都不知道。

    有些事不会就是真不会,当初在小镇五方亭,那盘只有三十二颗棋子的象棋,棋路变化之多,让作为旁观者的少年人都有些头疼不已,眼前这黑白子,整整三百六十一颗,虽不一定都会摆完,但同样也更能让人看得眼花缭乱,目眩神迷。

    书上当然有写过一些出名棋局,比如那本《山川略解》,就曾浓墨重彩描述过一场大名鼎鼎的对弈,叫做“当湖十局”。更早之前,楚元宵在礼官洲长风渡口时,也从新开的那间书铺里的某本杂书上翻到过这个名字。

    每有棋道书籍,必提“当湖十局”。

    一座当湖,两位棋手,一人出身某座三品帝国翰林院,是在皇帝驾前侍奉多年的国手棋待诏,另一人的身份不得而知,众说纷纭,只知是个无官无职的江湖人,但至今都不曾有人挖出过其真正姓名,有人说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青帝,也有人说是兵家的那位副祀,还有人说是中土涿鹿州的那位魔道祖师爷…

    无论是谁,想来都绝不会是泛泛之辈,这件事从无数好事者求索了无数年,都不曾真正挖出来其真身来看,就已然是一目了然,可见一斑了。

    当年那湖心十局,临近观棋者寥寥,事后也从不曾有人亲自出面说过其间过程,更无任何一本与之相关的棋谱传世,对于那个让无数人猜来猜去的对弈江湖人的身份,所有知情人更是讳莫如深,甚至就连最后是谁赢了都没有提过哪怕一个字。

    一场一问三不知的对弈,之所以还会名传天下,当然是因为彼时那场对弈引发出来的天地异象,蔚为大观。

    那座当湖,方圆千里之内连雨三月,以至于河流改道,以那片陆地为基底,改出来一张方圆千里的天地棋盘,这样的本事,那可是真正的天下间独此一份!

    楚元宵当初翻到这一局的时候,也曾心向往之,还曾试图买几本棋谱来学一学棋路来着,结果被当时还在同行的那个蒙眼年轻人魏臣给嘲讽了。

    听说楚元宵从书上看了个“当湖十局”四个字,就想要买本棋谱学下棋,那个年轻人当时的脸色就有些古怪,还笑着说了一句,“学得多未必学得好,学得早未必学得巧,贪多嚼不烂,不如多练拳。”

    此刻被困烂柯的少年人,心底其实是有些古怪的,因为他当时听到魏臣那句话时,只注意到了最后那十个字,但此刻看来,好像是第二句更有意思。

    不过无论当初是学了还是没学,对于此刻的少年人而言,不会下棋是个事实,即便想要乱拳打死老师傅,也总得会出拳才成。

    试探无果,楚元宵抬起头看了眼对面,那里依旧空无一人,但想来对方是能看得见他的,沉思良久,少年人缓缓道:“我有些想耍赖皮了。”

    对面大概是有些意外,片刻后笑问道:“怎么个耍法?”

    楚元宵耸了耸肩,“不会下棋还要硬下,等于等死,不如用别的办法,必如…劈碎了棋盘求个和局?”

    对面那人啼笑皆非,忍着笑意有些玩味道:“倒也是个办法,你不妨试试?”

    少年人也不废话,直接抽刀出鞘,刀锋从身侧到身前,直接一刀上撩,从那悬浮的棋盘上一划而过,棋盘应声一刀两断。

    但下一刻,楚元宵就知道自己此举无异于徒劳,因为只是眨眼间,那张一分为二的棋盘就再次恢复如初,盘中棋子无一错漏,时不时还在继续交替落子。

    那个声音在此刻适时响起,略带着些古怪笑意,“你不是儒门弟子吗,怎么还会用这种耍赖皮的方式?这恐怕不是君子所为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