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挑了一个窗边没什么人的位置，覃先生翻开点单册递到陆时面前：“喝点什么？”陆时没怎么喝过咖啡，他拘谨地扫了眼上面平均三四十的价格，抿了下嘴唇：“都可以。”“那就一杯冰美式，一杯燕麦丝绒拿铁。”覃先生指了下首页推荐的拿铁，把点单册递给旁边等待的服务生。服务生离开后，他微微倚靠在座椅上，手肘随意地搭在扶手上，注视着陆时：“小陆老师，那我就长话短说了。”“何洛已经向我说明了一下你的情况，这个钱可以给你，也不需要从你的工资里面扣除，只是有个条件，就看你能不能接受。”他的目光里没什么情绪，但仍旧透出威严。陆时的手搭在膝盖上，指尖微微蜷起，他局促地点点头：“您说。”覃先生的手交合在胸前，左腿叠上右腿，游刃有余地开口：“我给你三十万，你帮覃显戒掉性瘾。”“三、三十万？”陆时震惊地抬高了声音。他自己也吓了一跳，慌张地捂住嘴巴，圆圆的眼睛飞速眨动了几下：“真的吗？”“当然。不过签订合同后我只会先付你十万，三个月后，也就是高考结束，我会根据覃显的情况向你支付剩下的部分。覃显因为性瘾去不了学校，只能在网上自学课程，你是他第一个留下来的家教老师，我猜你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，所以我今天才会同意来和你见一面。”覃先生顿了顿，悬空的小腿微微晃动：“不管你用什么办法，总之能让他在学习的时候戒掉无时不刻的自慰行为最后考上本科，我就会向你付款。”他把提前准备好的合同递到陆时面前：“如果你接受的话，就在合同上面签字吧。”“那...如果没有考上呢？”陆时翻开合同，一字一句地认真，生怕漏掉什么不合理的条约。“那我将收回这十万块，你也不会有任何损失。”覃先生道，他已经笃定陆时会签下合同。陆时翻到最后一页，攥着笔顿了几秒，流畅地在乙方栏签上了自己的姓名：“可以的。”他已经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办法。不过就是卖身赚钱罢了，能值这么多，他也知足了。覃先生收回合同，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眼陆时，淡漠地评价：“以后去上课的时候画个妆吧，你太素了，他不会喜欢。”陆时想起那个av上的浓妆艳抹的女人，他的睫毛垂下来，在眼底落下阴影：“好。”覃先生去前台结完账就大步流星地推门离开了，陆时望着的背影长吁了一口气，僵着的背总是放松下来，倚靠在软椅里。没隔几分钟，服务生端上来两杯咖啡。“好苦。”陆时先尝了下深色的那杯，感觉像中药味，难喝得他皱起眉眼。他又抿了口奶棕色的燕麦丝绒，甜甜的味道盖过口腔里的苦味，才觉得舌尖好受了些。——我把自己明码标价地卖掉了...是不是还应该庆幸我有购买的价值呢？陆时恍惚地在那个咖啡馆坐了一整个下午，晚上回家的时候，天色已经昏暗，街上行人寥寥。他环顾了四周，见没有人注意，偷偷走进了路边一家无人看守的成人用品店。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色情用品包装，他脸色有些苍白，迅速挑选了一些可能用的上的东西离开了。星期五上课的时候，陆时一个人去了墙角的角落，这栋楼的承重柱不知道为什么穿过了教室里面，这一排的座位刚好被柱子挡住看不见黑板，很少有人坐。覃河路进来的时候，陆时听见有女生在后排叫他，她的声音里带着刻意的甜美，邀请覃河路过去一起坐，所以当覃河路在他身边坐下时他是有些诧异的。陆时呆呆地盯着覃河路，语气里带着迟疑：“她不是在叫你吗，你怎么来这里坐？”覃河路无所谓地把背包塞进书桌抽屉，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份早餐递给陆时：“你都帮我占了座位了我还坐她那边干嘛，给你早餐，谢谢你帮我占座位。”“啊...”早餐还有些烫，陆时的手指不自觉的动了动，有些不好意思：“不是...这里本来就没有人坐...”不是刻意给你占了位置。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覃河路截下，覃河路睨了他一眼，澄澈的大眼睛里带着委屈：“就当是你给我占的嘛，我早饭都给你带了。”陆时被他看得更加不知所措，低下头剥塑料袋里那颗已经挤碎了壳的茶叶蛋：“好吧，是我给你占的，谢谢你的早餐。”“不客气。”覃河路笑起来，陆时突然发现他的左侧嘴角有一个酒窝，像缀着蜜。陆时的瞳孔轻颤，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微微颤抖：“覃河路，你晚上有时间吗？”陆时有些紧张地注视着覃河路，他的眼睛因为心慌迅速地眨动。陆时的心跳很快。他想在最后的今天向覃河路表明心意，即使他知道覃河路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完全的异性恋。但明天他将不再是完整的自我了，他将把身体作为商品售卖给覃显。衣柜深处藏起来的情趣内衣一旦示众，他那不值钱却唯一珍贵的自尊也将随之破烂不堪。覃河路从桌兜里的背包中拿出等会儿上课要用的课本，语气疑惑：“我要和他们去市区的酒吧，晚上应该不会回来了，怎么了？”“啊...没事，实习报告的那个编程题我不太会，想问一下你来着。”陆时有些失望地低下头，手指慌乱着轻轻捏着袋子里还在冒着热气的包子，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。“那个啊，我已经做完了，明天回来我教你。”覃河路并不知道陆时的心思：“快吃早餐吧，马上就要上课了。”“嗯。”陆时的声音很小，他抿紧嘴唇，有一点想哭。这几天他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，刻意不去想奶奶的病情，也刻意不去想自己和覃显父亲达成的交易。其实陆时也不知道被覃河路拒绝后该怎么收场，但他就是孤注一掷地想要做点什么来挽留一下自己。一定要为了钱出卖自己糟践自己吗？人一旦步入选择的歧途，就像是掉进沼泽的烂泥里，再想爬出来就不可能了。但是万一呢...万一覃河路就答应我了呢...我为他保留那不值一提的自尊，又上哪里去找钱救奶奶的命？陆时的脑子里一团乱麻，像是一堆细线交缠在一起，当他梳理出头绪后才发现，也许覃河路阴差阳错的拒绝是上天最好的安排。——就这样吧、没关系的...也不会掉一块肉...陆时勉强地劝慰自己，他的眼角渗出眼泪，他假装眼睛不舒服，使劲伸手蹭了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