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元宵师徒返回到那座山间酒肆的时候,已经是高阳城一战的半年之后。

    青玉三人留在酒肆,半年光景都已经学会了打理照应酒肆生意。

    青衣小厮余人成了正儿八经的酒肆小儿,每日里肩头搭一条抹布,在酒肆门前的那几张酒桌之间来来往往,迎来送往各位酒客,端茶递水上酒端面收钱送客,像是干了多年的店小二一样,跑堂的一应事宜做得熟练顺手。

    青玉平日里不爱说话,所以这半年间每天都跟着付掌柜一起呆在后厨,每天学着做面,半年的光景下来,付掌柜做了多年的那几碗面都被她学到了手,大概是因为有些当厨子的天赋,这个寡言少语的女子还真就青出于蓝,出手的面食比那位付掌柜还要好吃几分。

    青霜则是跟着青衣掌柜待在酒肆那张柜台的背后,杨账房有闲心的时候就教她算账,偷酒喝的时候就让她站在后厨门口那边,帮着放个风,以免掌柜的突然出门来,抓住账房先生偷酒喝。

    酒肆掌柜还是那个掌柜,知道账房先生是什么人却跟不知道一样,该揪耳朵揪耳朵,该罚他几个月不准喝酒就是几个月不喝酒,好像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一个九境,如此随意欺负一个十一境的天下第四会有什么不对。

    两个人在同一间酒肆里呆了很多年,以前是什么样,如今就还是什么样,跟知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半点关系都没有。

    白衣李乘仙带着楚元宵一路飞过大半个石矶洲,熟门熟路找到了这座山间酒肆。

    酒旗高高挂,大剑仙李白衣看着这座与当初在礼官洲时的那间别无二致的酒肆,有些感叹般赞叹了一声。

    楚元宵跟在师父身侧,远远看着那个忙碌着招呼酒客的青衣小厮,有些讶然地挑了挑眉,倒是没想到苏三载给余人置办的这几身行头,放在这里还挺顺眼。

    余人这半年下来已经习惯了帮酒肆招呼客人,眼角余光瞥见山道远处有人来,都没注意到是谁,就先一步笑眯眯摘下肩头上的毛巾,一边挑了张空酒桌开始擦,一边才抬头笑呵呵朝那边招呼,“各位客官这边坐…”

    只是一抬头间,看到今日来的客人竟是半年多不见的自家公子,这个尽心尽责当小二的青衣小厮,一瞬间脸色变得有些皱皱巴巴,眼中变戏法一样含满了两泡眼泪,抬起手来举在半空,还朝着楚元宵两人那边伸了伸,带着哭腔颤颤巍巍道:“公子…”

    两个字说完,就好像是喉间一哽,后面的话也就说不出来了。

    说句实在话,要不是楚元宵知道付掌柜跟杨账房是什么人,他可能都会觉得自家这个余小二怕不是被店家虐待了…

    少年人似笑非笑看着余人这个装模作样的可怜做派,笑道:“哟,这不是余二哥吗?这是咋的了,被掌柜的薄待了?”

    余小二刚想点点头,再诉几句数月不见公子爷,实在是想念得紧之类的衷肠,却不曾想那位账房先生不知合适已经出现在了他身旁,勾肩搭背拦着小鬼的肩膀,学着楚元宵一样笑呵呵道:“这位客官这是哪里话?我家小二哥每日里光是油泼面都能吃个三大碗,你瞧瞧这都胖了,哪里能有薄待一说不是?”

    余人有些无奈地看了眼身旁账房,抬起手擦了擦满盈在眼中却始终没掉下来的眼泪,还在心底里腹诽了两句,杨账房这人不地道,老子不就是想给我家公子留个好印象嘛,你这咋这么点眼力见都没有?再说了,老子是个鬼啊,还能有吃胖了的说法?

    “杨先生说的是,吃饱穿暖睡得香,每日里还能有活干,确实…长胖了。”

    鬼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,余人倒是不怕杨账房,他到现在都还是不知道这位杨先生的本尊身份,青玉跟青霜两个如有默契一样,整整半年都没跟他挑明某些事,可他怕付掌柜啊,那位提着菜刀骂人的女子掌柜,可是个明晃晃杀人不眨眼的人物,自己要是敢说遭了薄待,估计转头就得挨两刀!

    另外三人各自对视一眼,都是看破不说破,余人这家伙有时候确实是有那么点傻气在身上的,鬼物的阴狠毒辣没多少,反而像是个脑子缺根弦的傻小子。

    杨账房从酒肆内的柜台里面消失的时候,站在不远处替他把风的青霜就已经知道了,所以四人说话间的功夫,这个龙裔少女就已经叫上了还在后厨的青玉一起到了门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