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荫河畔。

    午夜时分,万籁俱寂,唯有那河伯新庙门前,一人、一鬼、一神、一妖,三方对峙,还有一个跌落在地面色惨白的浣纱女,静静看着他们之间的勾心斗角,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当那位雍容华贵的河伯美妇人,听到那一脸嘲讽的黑瞳少年人说出那句“淫祀”的说法时,脸色猛然沉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小神不明白小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此刻,不仅是那身为河伯神灵的美妇人震惊万分,就连那狐妖玉釉,以及那个坐在地上久久未曾起身来的浣纱女,都有些震惊于少年这句大出预料的言辞。

    楚元宵笑了笑,“我原本以为,你只是因为有违礼制搬迁了河伯庙,所以才会处心积虑想到要找一个替死鬼,甚至在今夜动手之前,我还在怀疑你们两个到底谁才是真正说谎的那个?”

    在此之前,楚元宵一直都有些犹豫,真正让他忌惮的,是那“风水术士”四个字。

    早在礼官洲时,那个脚穿草鞋,身背斗笠的散修老人,曾经追着一位风水术士追了整整半洲之地,最终又在长风渡口失去了其踪迹去向。

    后来楚元宵与那老人在渡口上也曾有过一番言谈问答,那老人给出的结论,是说风雪楼也曾参与其中,一路递消息给老人让他追人追到了长风渡口,但那之后就两边都没了踪影。

    这件事在当时是个有头无尾,有始无终的奇怪事,只是本身与楚元宵没有太大关系,所以他就并未过多计较,问过了之后也没再多深思。

    等到了这紫荫河畔之后,当听到那老妪提起曾有风水术士为河伯庙算过一卦,他一瞬间就觉得有些似曾相识,后面的所有事也都在顾忌那四个字,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掉进什么局中。

    虽然他一直都觉得是那河伯受了术士蛊惑,才会将旧河伯庙遗弃,又重新搬迁了新址建了一座新庙,但却从未怀疑过眼前这对河伯主仆的身份有假。

    直到先前那狐妖玉釉在旧河伯庙的贡台上趴卧了半夜,黑瞳少年随后进入其中与那狐妖有了第二次交锋与谈判,得益于妖物卧贡台引动了庙中那些浸染各处的隐藏神力,让他突然反应过来了另一件事,即不仅是新旧河伯庙中的两尊神灵泥胎金身并不相同,甚至就连神灵留下的气息都不一样。

    那被当了替死鬼的浣纱女为求活命,曾特意进入少年梦境之中求救,所以他对其一身神力是有印象的,与那旧庙之中的神力气息根本就不是一回事。

    狐妖玉釉先前用一番似是而非的言辞,说是得了旁人承诺,既要拆庙,还要杀神,那人就能送她成神,还能瞒天过海,所有这些其实都只是兵不厌诈的试探,却将那个本就心虚的年迈老妪直接诈出了真容。

    所以就正如那年轻女子在少年梦中所说,她身上属于真正河伯的那一半神力,原本就是来自于那位庙祝老妪,也就是眼前这位雍容的美妇人,也所以新庙之中的所有神力浸染其实就同样是来自于她。

    如此一来,若新旧河伯庙之中的神力并不一样,是不是能说明这两位新旧河伯也不是同一人?

    人间各地山水神灵,所以能成神者,一半要靠各大帝国的皇帝诏书下一道封正旨意,一半靠山水辖境之内的百姓香火供养。

    所谓淫祀,就是没有本事混到一份皇帝诏书封正,但能接收到辖境内的百姓香火供养,有一定神力在身,但不如各位山水正神一样名正言顺。

    那年迈老妪假装庙祝时,曾三番五次劝说浣纱女担着河伯之位,不要任性妄为,其意图恐怕就不仅仅是想让浣纱女担上搬迁庙址的罪责了,其实还包括了另一份篡夺河伯神位的大罪,只是这件事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过,就连那浣纱女都不知道。

    此刻,那美妇人听到少年那句意味不明的言辞,再看向那浣纱女的目光就更加阴毒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