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人看了眼那只木桶,又看了眼手中酒葫芦,满脸挣扎之色,“不成不成,好酒兑水缺大德,岂不是要坏了我家掌柜的名声?吃着人家的饭,还要砸人家的碗,忒不地道!”

    下一刻,老人干脆直接抬起酒葫芦,一眨眼就旋完了剩下的那半葫芦美酒,然后鬼鬼祟祟小跑两步到井边,开始往那酒葫芦中灌井水。

    等老人终于登上城头,满身酒气早已被城头罡风卷得点滴不剩,只余一脸清明,他放眼打量了一大圈,终于找到了那个花钱买酒的冤大头,正独自一人站在城墙靠海一侧的边沿处,静静看着城东的无尽海面,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
    老人也不犹豫,更无心虚,笑眯眯朝那个一身青衫的冤大头走过去,与他并肩而立望向东海,顺手将手中酒葫芦递到那个青衫儒士身前,“尝尝,掌柜的新起出来的陈年佳酿,可香可甜。”

    青衫儒士也不回头,自然而然接住葫芦提在手中,笑道:“没有兑水吧?”

    老人闻言大怒,“姓崔的,老夫可是脑门上刻着‘诚信’二字的正经酒肆店小二,岂会贪墨你那都不够塞牙缝的区区三两酒?你崔大先生好歹是儒家圣人,读书治学、为人处世也都是要讲究一个有礼有节的,说这话就瞧不起人了不是?”

    老人一边说话,胸脯拍得梆梆响,“你今日要是能从这葫芦里喝出一口水味来,老子以后就改名叫韩老狗!”

    崔觉闻言笑了笑,也没反驳,算是默认了老人的打赌自证清白。

    老人嘿嘿一笑,然后顺着儒士的眼神看向东方水天相接处,好奇道:“总看着那边,能看出个啥?”

    青衫儒士自从到了这里以后,像是也入乡随俗了一样,少了些读书人的规矩讲究,多了一份随意洒脱,闻言便耸耸肩道:“就是想知道有没有人去过这大海的另一头。”

    老人闻言翻了个白眼,“早年间那么多人出海寻战功,吃肉的吃屎的,一个个都如狼似狗,咬人生怕咬不死,抢功唯恐不够大,都恨不得将那帮海外异族祖宗十八代的棺材板都给掀一遍,他们哪里没去过?至于最后有没有活着回来的本事,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。”

    崔觉点了点头算是认可,但想了想之后又补了一句,“那退守海外的鬼族背后的那些地方,又有什么呢?”

    老人看着这个往日里像是学问很高的读书人,此刻觉得他怕不是个傻子,没好气道:“读书读傻了?鬼族的背后有海妖啊,这还用想?”

    儒士笑了笑,第一次转过头看老人,又道:“那海妖的背后呢?”

    “海妖的背后?”

    这个问题像是终于戳到了老人的盲区里,他皱了皱眉道:“那谁知道?兴和洲那边不是有句‘天似穹庐,笼盖四野’的歌谣?你们儒家那位三掌柜不也跟人议论过类似的说法?”

    说着,老人眼神一亮,突发奇想,笑道:“说不准啊,那海妖背后就是海碗的碗边,海水如酒水,倒扣在碗中,就等着有人来翻碗再喝酒嘛!”

    崔觉挑了挑眉,看着这个满脸浑不在意的老人,笑道:“韩先生高见。”

    老人摆了摆手,无所谓道:“高不高见不重要,我倒是有些好奇,当初在盐官镇,你们最后那一出到底是个啥意思?亚圣都出面了,竟然还是放走了那些人?就不怕养虎为患?魔尊剑没了剑身不假,可你们给他一百年去缓一缓,他到最后能缓成啥样那就真是不好说了,练剑的没有一把剑在手,难道就真不能打架了?”

    距离两人不远处,有个衣衫朴素的少年人,正在手持一柄木剑从远处练剑而来,剑招单调只有一招拔剑术,不断地拔剑出鞘,在招式末尾力求剑尖端正,每一次剑斩走向都要是在同一条线上,剑尖落点也必须在同一个位置。

    少年人似乎对某些事要求极为苛刻,但凡是有哪怕一丝丝不一样,他就要立刻收剑入鞘再重新拔剑,继续重复前一个循环,力求那个结果唯一,孜孜不倦,循环往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