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渊山中冬未尽,月笼小筑点寒芒。

    山中西南,那一进的小院内得月华投下,将院中枯枣映作张牙舞爪的扭曲树影。

    万籁俱寂之下,唯有戚戚小调绕树轻吟,不见其人,却唯闻幽音。

    那凄凄哀怨,时而轻吟,时而低语,忽而转作流水悠悠,又像是尖锐之物摩擦着窗台嘶鸣,鬼调忽远忽近,不一时,却是从那泛着冷白烛光的房间中响起!

    黎卿正是倚在罗汉塌侧沉息入眠,侧倚盘屈,似神仙卧。若是细细观量那案台纸烛,可见有道道金汞色的延生符种在那灯芯之中游离闪烁。

    而此刻却是不知有何诡异的力量在扭曲着此间,那纸烛光影蓦地跳动起来,烛火灯芯燃烧的速度兀然间加快了一大截,随着那幽幽鬼调隐隐袭近,那冷白烛光霎时间就黯淡了下来。

    更骇人的是,那少道榻侧,明暗交替之间,突现一阴郁鬼影卧在榻上,深沉到令人不安的黑暗筑作它的裙摆,尸体般冰冷的手足裸露,苍白妖异到渗人的侧脸之外又是半张枯骨狰狞鬼脸袭来,半生半死,鬼母死相,尽诉诸着那厉鬼的凶意。

    那惨白的双臂伸来,还未碰到黎卿,青衫上就要凝起寒霜,鬼孽眷恋,可是要将他溺死后拉入阴坟,死后双眠双栖的!

    忽然,黎卿似是有所察觉,睫毛颤动,眼看就要睁开,那骇人的阴阳鬼面却是突然扭到了人类所不能及的角度,贴脸扑了上来……

    “噼啪!!”

    半截延命纸烛爆燃而起,那光焰瞬间将整座房间照的亮同白昼,藏匿于灵烛下的磷火之种亦是为之点燃,【哗啦啦】似烟花爆炸般,四溅的磷火眨眼就将大半个房间点燃,那炙人的热风都令黎卿的皮肤感到疼痛了,这才将他从鬼梦中拉回现世。

    但…那可不是梦!

    黎卿从着火的榻上猝然坐起,呼呼喘着粗气,抬袖将身上凝结的冰霜随意拍落,单指便掐控火诀,策动暴乱的磷火尽收回纸烛之中,暂且也来不及顾这房间内的满目疮痍,只是兜手护住那半支纸烛,快步推开房门,往正殿而去。

    那里,还有着诸多祭炼好的延生灵纸!为那半支延命灵烛续上,再不惜以珍贵的阳质山君血混入灯油,敛入纸灯之中,黎卿这才长吐一口浊气,后怕的瘫坐在那张南朝玫瑰椅上!

    该死,冥契的影响越来越频繁了。昔年院正曾言,只有我自己修成紫府,为自己立下长明灯仪,或才能完全不受那冥婚阴契影响。

    可那院正他根本就不知晓,他们从来没有驱走过那崔家小娘,她从始至终就萦绕在黎卿身侧,从来就徘徊在这临渊山中!

    “紫府筑基,真的就能完全解决那恐怖的东西了吗?”

    刚从那渗人的鬼梦中惊醒,若无延命灵灯,黎卿还不知道会是如何的结局?真就溺亡于冥梦,化作鬼母猖君,直至百年之后成为一地怪谈?

    此刻连向来冷清的黎卿都不由得对未来的道途感到了丧气,年年月月与那磨人的冥梦追逃,他怎能不郁郁孤立,形单影只?

    这冥梦一起,黎卿便再也无法入睡,独坐于烛案之侧,心绪翻滚,便将那约莫九尺高的纸人取出,一遍又一遍,机械式的以真炁反覆洗练着那枚灵印……

    “院正也曾说过,这鬼母冥契也好,涂山妖契也罢,对受术者也并不是完全的主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