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随后头顶浇下来一锅滚烫的开水,身下跟着他攀爬的蕃军将卒惨叫一声,滚落下去。曲贡的手上、肩膀上也被浇了个正着,开水顺着甲胄的缝隙流淌在胸口、后背,从手腕顺着手肘流淌到腋下、肋下。

    剧烈的灼痛传来,可曲贡并没有松手。他怒目瞪向墙头,只见墙上两个唐军兵卒被远处射来的一蓬箭矢击中,闷哼一声,倒向了墙内。

    “勇士们!唐军撑不住了!”他大吼一声,两脚奋力蹬墙,在那沙化的城墙上擦出了两个深深的脚印,各出蕃军也明显感觉到城墙上的抵抗越来越微弱,挨了几锅开水之后,西北墙角的十余条绳索上,满满当当的挂满了人。

    曲贡翻身过了女墙,一抬眼,两柄横刀自左右扫来。他连忙一低头躲过,在地上一滚,避开了刺来的长矛,转身抽出腰间的弯刀,横着劈倒了一个唐军长矛手,起身又一刺,结果了一个横刀手。

    但更多的唐军甲士向他涌来,横七竖八的长枪短矛从四面八方捅刺过来。曲贡腹间连中三矛,他忍住剧痛,握着矛杆一路又退到了女墙边。还想抵抗,唐军的长矛手齐吼一声,一起用力。长矛贯穿了曲贡的背甲,曲贡再也撑不住,两手抱着矛杆,就要往墙下翻去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间,三十多吐蕃武士已经上了墙。墙头上的右武卫此时也仅剩七八十人,眼看精疲力竭,抵挡不住,再多上来几十人,这西北墙角就算告破。

    可曲贡翻下墙的那电光火石之间,却忽然听见了一阵“啪啪啪”的脚步声响,他转眼看去,却见唐军一队粗壮的汉子,整整四五十人,背着弓,举着手里的拍刃、拎着斩马刀,自墙下拾阶而上,补入了战场……

    那是城墙下的两队唐军弓手,他们被赵正保护地十分妥当。

    墙上少一人,他们便补一人。是以无论吐蕃人怎么打,墙上的唐军始终还有那许多。

    曲贡倒身掉下了城墙,随后,他看见更多的吐蕃武士也跟着掉了下来。

    唐军弓手的战斗力,下勇武军是十分清楚的。他们力大无穷,身材魁梧,一手举起一个人,能当锤耍。四十余弓手上墙,最明显的结果便是气喘吁吁才爬上城头的蕃军,便又像下雨一般地往墙根下直落下去。

    曲贡掉在了一具尸体上,他想爬起来,可腿已摔断,他想抬起手臂,可手臂也已摔折,他艰难地扭动着脖子,胸前一口气憋在肺腑里,半天都没能喘出来。他使劲地吞了口唾沫,眼前黑乎乎的一片,感觉天地正在旋转,脑袋里涌现出了无边的黑暗,正向他席卷而来。可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,一个同伴惨叫着从墙头直朝自己摔落而下,那身影越来越近,越来越大……

    赵正坐在大纛之下,眼看着远处墙头曲贡再一次掉落城墙,心里不由暗自叹了一声。

    他对曲贡的印象其实并不坏,相反,这个射中自己两次的敌人,反而让赵正有一种没有来头的亲切感。他喜欢这个粗狂的汉子,或许也是因为他是这个世上让赵正颇为忌惮的一个人才。尽管他是敌人,但以这般方式就此死去,赵正心里仍旧有一些隐隐的不舍。

    他再一次闭上了双眼。

    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方才吸进肺里的那股带着血腥味的浊气,缓缓地吐了出来。

    可惜了。

    正自感叹间,却听“砰”地一声,东墙城门被吐蕃人砸开了一个洞。

    但那洞的后面,让原本应该极为开心的吐蕃武士,瞬间绝望到了谷底。

    全是沙土、碎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