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向来张扬暴戾,姜姒极少看见这样温和小心的许之洐,心头一软,只是浅笑着看着他,轻声道,“便叫他裴昭时吧。”

    许之洐面色一白,心头随之涌上一股不知名的情绪,似是洪水猛兽般要将他吞噬个干干净净。

    他脑中一片空白,喃喃重复道,“裴昭时。”

    殿内一时又开始安静起来,案上的红烛摇摇曳曳,姜姒能听见外头落雪的声音,能听见烟花在空中爆裂的声音。

    她朝窗外看去,窗棱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。

    这个年关,她的裴哥哥是再也过不去了。

    许之洐垂下眸子遮住眼底的黯淡,半晌才笑叹,“是他的孩子。”

    曾经他亲手杀死自己的两个孩子,一个才一个月,一个才三个月余,将将成形。他那时不知道怜惜她,待他真的想要怜惜她,想要她再给自己生一个孩子时,她却再不曾有过身孕。

    她说他手上沾满了血,原是对的。

    再往后推算去,徐安送家人子进宫宴饮那日,她偷逃出宫便与裴成君过了夜,后来这番出逃匈奴又有了八九日之久,如此,那必然是裴成君的血脉了。

    姜姒收回目光,双手摩挲着暖炉,垂下眸子盯着那黄铜雕花案出神,“宫里的传闻原没什么错,这是裴成君的血脉。”

    她补充道,“但若是女孩,我便亲手溺死她。”

    许之洐心间刺痛,眉心微蹙,无力问道,“为何?”

    她悠悠叹道,“怕遭歹人惦记,毁她、囚她、折辱她。”

    许之洐面色一白,喉间发苦。他想要告诉她,即便是裴成君的孩子,他也会善待,因而说道,“阿姎......”

    姜姒兀自打断了他,“殿下还是叫我裴夫人吧。”

    许之洐眼底薄薄的悲凉浮漫出来,他讪讪地收回那锦帛,喃喃重复道,“裴夫人。”

    杳远又浑厚的钟声在午夜响起,沿着金光红灯缀点的长街,传遍了整个蓟州城。

    许之洐垂下头来,好一会儿才笑着道,“蓟州习俗,除夕夜要吃饺子,陪我一起吃顿年夜饭吧!”

    姜姒摸着肚子没有说话,候在一侧的周叔离见状便退了出去命人煮上饺子。

    不多时,桃枝与桃蔓穿着新做的棉袍欢欢喜喜地进了殿,手中端着两盘热腾腾的饺子与屠苏酒置在黄铜案上,又喜眉笑脸地伏地磕起头来,“子时了!恭祝殿下与表小姐喜乐安宁!新岁新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