彼时伯嬴正抱着那只小狗立在廊下,因背着月光他的脸上神色晦暗不明。

    姜姒脚步一顿,“你要拦我?”

    近来他的守护是真,但从前每一次的阻拦也都是真。

    伯嬴嘴角轻颤了一下,“我只是担心。”

    姜姒释怀一笑,“伯嬴,你不必担心,你只当自己还在马厩中,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她每一次私逃的下场,伯嬴都在当场亲眼目睹。

    但如今他也盼着她赶紧离开这吃人的燕王宫。

    她说她盼着所有人好,唯独不盼她自己好。如今裴成君星夜来带她走,他便也要盼着她好。

    因而他将腰间佩剑解下递给了姜姒,“那便赶紧走吧,永远不要再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姜姒隐忍着泪,再开口时,鼻腔中已带了哭音,“伯嬴,你好好活着,好好为自己去活罢。”

    伯嬴头皮酸麻,胸腔中似有一股洪水要奔泻出来,她还是那句话,她要他好好活着。

    她好似洞悉了一切,却又似什么都不知道。

    再来不及说什么,裴成君已拉着她疾疾下了高高的台基,他们的背影一高一低,紧紧挨在一起,很快隐入了茫茫夜色中。

    他放下狗,那小狗贪恋白日姜姒给过它的温暖,汪汪吠叫着朝她追去,它的皮毛在风中向后飘着,它的耳朵也向后飘着,它四条腿飞快地向姜姒奔去。

    但姜姒没有回头看它一眼。

    她与裴成君的背影,再也看不见了。

    伯嬴兀自发着怔,这长乐殿又如他们建始十一年腊月初来时那样,空无一人。

    这殿里的人,殿里的狗,殿里发生的一切事,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。

    那忧思重重的表小姐,那成日与他拌嘴的侍婢,那忠心耿耿的獒犬,都似沤珠槿艳,不过一片光影,湮没在这寂冷的长乐殿。

    云倦瓦凉,灯枯焰弱,人寂影残。

    这王宫古朴巍峨,重檐庑殿,高亭大榭,空荡荡的只余下他自己,立在这白露秋霜之中。